共識網7月8日文章 原題:周志興:粗看柏林(一) 摘編如下:到柏林的第二天,恰好是77盧溝橋事變的77周年紀念日。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德國和日本、意大利等國家結成同盟,是所謂的“軸心國”。他們到處點燃戰(zhàn)火,直到失敗。
到德國,不免會想到這段歷史。
昨天傍晚,飛機將要落在柏林時,能見度極好,我看到綠樹掩映下的紅色屋頂,看到農田里還沒有收割的一片金黃,看到田野里慢慢流淌的河流,禁不住想,當年,盟軍進攻時,這里的安寧也許是一片火海!
見鬼,這次出來怎么總離不開戰(zhàn)爭?怎么在維也納談一戰(zhàn),到了柏林,該談二戰(zhàn)了?
果然,今天上午,我們到了伯爾基金會,基金會的專家專門為我們談德國的歷史。
這位專家體格健碩,我目測要將近三百斤,而名字很長,以至于基金會的朋友介紹時也無奈地說,他的名字太長,就叫他麥克吧。
因為時間不長,所以我希望有重點,就先提了要求。我說,我想知道兩個問題,二戰(zhàn)以后,德國是怎么看待這場戰(zhàn)爭的,又是怎么處理和鄰國的關系的?再就是,東西德統(tǒng)一后,怎么能夠融合在一起的?
麥克說,這正是我想說的。
幾十年的歷史,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和融合,不是三兩句話可以說完的,可是,在日記里又不可能長篇大論,于是我偷懶,把喻杉的微信貼在這里:
“今天是抗戰(zhàn)紀念日,我們在柏林的一天非常有意義。東道主伯爾基金會為我們請了一位德國政治及教育方面的專家麥克先生給我們介紹二戰(zhàn)后德國是如何反思他們的歷史及如何重新與鄰國建立互信關系的,盡管只有我們兩位聽眾,但麥克先生作了非常充分的準備,他既介紹史實,又談他的分析與觀察,整個上午的交流太豐富無法在此一一轉述,只說最讓我受啟發(fā)的是,對歷史的認識只有在有廣泛的社會認同后,才能真正擁有行動的力量。他告訴我們,德國的政治家及民眾并不是從戰(zhàn)爭結束就有反思的,對盟軍的紐倫堡審判當時的德國上下是不忿的,也是不參與的。直到61年,更多屠殺猶太人的行為被揭露,德國民眾的心越來越有不安,61年德國法院自己對戰(zhàn)爭中參與迫害猶太人的高級軍官起訴并審判,開始德國人對僅是戰(zhàn)敗者到有罪者的認識。68年的學生運動,是整個社會對有罪認識的形成,70年的勃蘭登一跪是順應整體社會的贖罪行為。從此德國全民都加入到主動為受害國和受害者的贖罪行動中。”
喻杉說的很精辟。如果要多說幾句,那么,歷史是這樣走過的。
戰(zhàn)爭剛結束的幾年里,德國社會普遍存在“勝者王侯,敗者賊”的心態(tài),對二戰(zhàn)的反思也主要局限在學術范圍內。1951年9月,聯(lián)邦德國首任總理阿登納發(fā)表聲明說:“大多數(shù)德國人民反對納粹針對猶太人的暴行,大多數(shù)德國人民與這種暴行無關!卑⒌羌{政府試圖盡快甩掉歷史的包袱。1949年9月和1954年6月,聯(lián)邦德國議會先后兩次通過大赦法案,連一些直接參與過大屠殺的納粹頭目也被釋放,社會輿論也很少揭露納粹罪行。
60年代,聯(lián)邦德國開始了對戰(zhàn)爭的深入反思。1963年,在法蘭克福對奧斯威辛集中營納粹分子的審判引起了公眾的廣泛關注。二戰(zhàn)勝利20周年之際,當時的聯(lián)邦德國總統(tǒng)海因里!尾伎嗽谪悹柛悹柹袪I解放日發(fā)表講話,聯(lián)邦德國開始打破對納粹罪行的緘默,社會輿論開始廣泛討論大屠殺。年輕人開始問他們的父輩:什么是大屠殺?什么是集中營?你在戰(zhàn)爭中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納粹黨黨員?1970年,聯(lián)邦德國總理勃蘭特在波蘭的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前跪下,表達德國的道歉和對二戰(zhàn)的懺悔.經過公開和廣泛的討論,德國社會真正意識到了德國在二戰(zhàn)中的罪責。轉折性的標志是,在1985年紀念二戰(zhàn)結束40周年之際,聯(lián)邦德國總統(tǒng)魏茨澤克明確表態(tài):“5月8日是解放之日,我們大家(在這一天)從納粹獨裁統(tǒng)治下解放出來!
從“戰(zhàn)敗”到“解放”的認知轉變標志著一個重要的飛躍。
說到東西德的統(tǒng)一,有一個觀點對我很有啟發(fā),麥克說,統(tǒng)一前,兩邊的政治、經濟、意識形態(tài)有很多不同,而統(tǒng)一不是簡單的合并,是東德并入西德,因此,實行的基本是西德的制度。作為西德人,不能指責東德的過去。
寥寥數(shù)語,做到其實很難。
我問麥克,你是哪里人?麥克說,我是東德人。我問,那你認為東德和西德融合得好嗎?他說,現(xiàn)在,原東德部分的失業(yè)率高,收入水平低,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是基本上是好的。他舉了一個例子,政府官員中,原東德的人不多。我說,總統(tǒng)和總理不都是原東德的嗎?麥克也笑了,說,可是部長一個都沒有。我說,這種融合,現(xiàn)在二十多年時間,是一代人,也許還要一代人甚至兩代人才能完成。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已經不錯了。
麥克表示贊成。
東西德統(tǒng)一這個話題,使我想到昨晚伯爾基金會的美女夏瀾和晉之帶我們去到一個餐館吃飯。這個餐館挨著河邊和鐵道邊,原來是東德的地盤,鐵道那邊就是西德。兩德統(tǒng)一后,首都定在了原屬東德的柏林,而很多西德政治家不習慣到東德來,于是就有頭腦敏銳者早早地在東德一側開起這個餐館,并且起名為“代表處”。據(jù)說,前些年,確實有不少政治家在“代表處”吃飯。
這個飯館,墻上堆滿了歷史,前東德領導人的照片,鐮刀斧頭黨旗,戴著紅袖章的革命者等等。夏瀾對我說,這不是懷舊,是招攬顧客的噱頭。
我也是問了夏瀾這個問題:你是哪里人?她說,我是東德人。我問她,你喜歡東德的社會主義還是西德的資本主義?她機智地回答:我喜歡社會主義的資本主義。
生活在兩種社會制度下的人,免不了會互相比較,所以希望能夠有一種更加合理更加讓人幸福的社會制度。
說東西德的統(tǒng)一,就離不開他們的分裂。分裂的一個主要標志物,是柏林墻。
柏林墻,當時東德起的正式名字是反法西斯防衛(wèi)墻。它把東德和西德用墻分離開。下午,伯爾基金會請了一位導游帶著我們游覽柏林,第一站就到了柏林墻。
二戰(zhàn)結束時,美蘇等國占領了柏林,并且把德國分為東西兩部分,成為兩個國家。西德實行了資本主義制度,東德實行了社會主義制度。但是,從1949年到1961年間,出于種種原因,東德人逃到西德的有300萬人。而東德的總人口不過1800萬人。也就是說,逃走了六分之一的人,而且這六分之一中,很多是高層次人才。
東德政府早就想修一堵墻,但是請示蘇聯(lián)得不到批準,因為蘇聯(lián)認為在一個城市里修這樣一堵墻太給社會主義添堵了?墒,面子總是沒有里子重要。1961年8月13日,柏林墻開始修建。全長155公里。最初是以鐵絲網和磚石為材料的邊防圍墻,后期加固為由瞭望塔、混凝土墻、開放地帶以及反車輛壕溝組成的邊防設施。這里還林立著許多崗樓,有荷槍實彈的東德士兵,他們隨時準備向越墻者射擊。
修起這道墻之后,兩個德國徹底分開,而不少東德人為了投奔自由,冒險越墻,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因為越墻而被擊斃的人達三百多人。
柏林墻的壽命是28年。
1989年11月9日,民主德國政府宣布允許公民申請訪問聯(lián)邦德國以及西柏林。消息傳開后,東德民眾聚集在柏林墻邊,人越聚越多。當時的東德政府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開槍,這一定會在世界上引起軒然大波。一個就是放開柏林墻。
1990年6月,民主德國政府正式決定拆除柏林墻。
現(xiàn)在,我們只能看到一小截保留下來的柏林墻,大約有三米高,水泥澆筑而成,頂部是圓的,還鑲嵌著玻璃碴,墻邊是一個高高的崗樓?梢姡竭@堵墻是十分困難的。
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冒險越墻呢?
我想起了上午麥克給我看的一張照片,是密密麻麻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有死者的名字,麥克告訴我,這是越墻時被擊斃者的墓碑,還有很多是不知道名字的。
我站在墻下,久久不愿離去。我用手希望能夠摸到墻的最高處,我揣摩越墻者面對這堵墻的心情,我的心,也格外沉重。
在藍天白云之下,這柏林墻還是顯得陰森森的。
下午另外看了猶太人紀念館。這也是上午麥克先生動員我們一定要看的地方,他還告訴我們,一定不要只在外面看,要走到里面去,會有震撼的感覺。
在二戰(zhàn)期間,納粹德國屠殺了六百萬猶太人,為了紀念這些死難者,德國修了這樣一個紀念場所。紀念館在地下,而最具特色的主體部分是一個占地2萬平方米的露天廣場,地面由2711塊高矮不等的水泥方塊組成。負責設計紀念館的美國建筑師彼得·埃森曼表示,他的設計將強迫人們面對過去。導游讓我們走入這水泥方塊陣中,走入的感覺正是壓抑的感覺。導游說,設計者的初衷就是讓大家展開想象的翅膀。我告訴導游,我第一個感覺,就是這里是一大片的棺材,是和死亡連在一起的。
導游說,設計者想,人們進入這里之后,會覺得無路可走,到處是障礙。我說,我倒是覺得,進到里面后,覺得到處是路。其實,想想也有一致性,到處無路固然悲慘,到處是路也不好,究竟走哪一條路?前面有什么在等著我們?
看似很沉重的一片水泥方塊,現(xiàn)在似乎成了市民的休憩場所,孩子們在上面跳來跳去,市民們坐在上面聊天。
悲痛似乎已經走遠了。
這里面蘊含著一個道理,對于過去的歷史,特別是對于不堪的那段歷史,無論是罪惡還是痛苦,理解的越透徹,就會越超脫,背負的十字架放下的就越早,也就前行得越快。
可惜,這道理不是大家都懂,懂得也不是輕易可以做到。(作者是共識網負責人)
2014年7月7日